TWed2k - 文字海洋 - [讀書心得]下流老人

pandabb
銀驢友〔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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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2016-7-8 01:50 PM 全部回覆	送花 (39) 送出中...

下流老人

日本的人類福利學教授藤田孝典著作的一本有關於日本老人問題暢銷書，台譯本的譯者是吳怡文。

這是個很聳動的名詞，雖然作者說使用「下流老人」這個名詞沒有惡意，但在我看來就跟稱呼黑人為「Nigger」，再附註說明「沒有歧視意圖」一樣。差別是黑人會把說他是 Nigger 的傢伙打爆頭，而被作者稱為的下流老人的那一群人，卻無力反抗。

下流老人定義：
1、難以過著「最低限度的健康且有文化生活」的高齡者。
2、失去所有安全網路狀態的高齡者。

特徵：
1、收入極低（不足最低生活所需）

退休＝失業＝沒有收入。必須注意，年金或保險是靠不住的，當銀行利率降到零時，雖然不代表借錢不必付利息，卻代表存款沒有利息可拿，那麼以利率息息相關的年金或保險，能夠支撐多久？更何況當一名老人失智時，他的存款和年金會是誰在用？

與收入相對的，就是支出增加。大部份的工作必須佔用個人時間，也就是當一個人持續上班工作時，他相對用來消費的時間比較少，所以很多人退休之後雖然收入減少，支出反而增加，因為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花錢。

另一個我們必須重視的要點，就是老人如何取得年金以外的收入？老人即使仍有工作的意願，社會也不接受，事實上老人能夠從事有尊嚴的工作大概就是「義工」，不僅沒錢拿，可能還要掏錢出去。

2、沒有足夠的存款

儲蓄通常是用來應付不時之需，但是進入老人期後，因為收入降低，儲蓄將會被用作支付生活費用。到了這種地步，即使「十八趴」的存款也很容易被耗盡，事實上存款從來就不足。

另一個降低存款水位的原因，就是投資。老年人因為難以再度就業，往往會從事股票投資或買彩券，不然就是買基金。

不要管廣告單上那些陽光普照的年輕微笑了，你只要注意底下最小字的那一行：「投資必有風險」。字體也許很小，但風險可能大到讓你難以想像，所謂保守的投資策略，往往只是讓你少賠一點，其實就算不賠，手續費、服務費，或者許多奇奇怪怪的收費名目，也能讓你財產縮水；更何況現代金融商品既複雜而且充滿詐欺，投資前做再多的功課，結果也可能是一場空。

3、沒有可依賴的人（社會性孤立）

其實收入低未必會變成下流老人，但孤獨老人很難不成下流老人，一般人不會去搭理沒錢的老人，可有錢還是會變成孤獨老人。其實這不奇怪，擠在有錢老人身邊獻殷勤的人，多半是在打老人財產的主意，就算是至親也不例外。老人陷入孤立，往往就是兒女見面就是要錢，讓他不勝其擾，所以才「自放於江湖」。

影響：

1、父母世代與子女世代一同崩垮。

下流老人的成因之一：「家庭責任超荷」。人們可能因為奉養親長或教養子女而陷入經濟困境，即使表面收入在一般水準之上，仍會因家庭責任導致陷入貧窮，待其老化之後，便順理成章的變成下流老人。試想六十三歲月薪十萬的人要奉養八十五歲的父母，等兩年後被強制退休，多半就會出現三個或四個下流老人、或者是六個。

2、價值觀崩解。

下流老人很難讓人尊敬，甚至會成為攻擊的對象。請記住，強者並非不可能成為被霸凌的對象，但是無力弱者更容易成為被霸凌的標的。

很不幸的，下流老人比兒童更軟弱無力，即使沒有看過這本書，惡意者也很容易判斷出下流老人應該沒有強力的援助者，否則為何會成為下流老人？當一個嬰兒或幼童被棄置街頭，往往會很快被安置到合格的育幼院或寄養家庭，但是幾乎沒有聽過流浪街頭的下流老人被接到寄養家庭安置的，即便是政府出資的安養院，下流老人也很難入住。家有一老，不再是如有一寶。

3、年輕世代的消費低迷。

看了下流老人的現狀，年輕世代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規劃老後生活，也就是減少消費、增加儲蓄。但是消費是經濟循環的關鍵，年輕世代不敢消費的結果，將造成景氣停滯，甚至是退縮，這又將造成投資與就業機會的減少，日本失落的二十年就是這麼來的，而且到現在還沒有跡象顯示，日本經濟長期不景氣有復甦的機會。

4、加速少子化。

如果養兒不能防老，而且成本高到會讓自己成為下流老人，那麼為什麼要養兒女？這是很直觀的想法，甚至會被認為是「睿智」的想法。年輕世代不僅節制消費，甚至也節制婚姻與生子，也就是進行「家庭責任減負」。下流老人的存在，對於年輕世代的壓力就是這麼強，年輕人在欺負老人的同時，對自己的未來產生恐懼，所以寧可未來變成孤獨老人，也要減少家庭負擔，你不能否認這問題確實是國家級、世界級的。

總結：

下流老人的成因主要是「錢」，卻又不只是錢的問題。很多孤獨老人死亡之後，被發現還有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的現金或存款，但是他們卻活得像個下流老人；不、其實他們就是下流階層的老人，孤獨與生產力喪失，使得孤獨老人即使有存款也不敢消費，他們生無可戀，卻又擔心存款用完了，日子會過不下去，因此選擇以最卑微的方式生活。

許多下流老人有一段放蕩的年輕歲月，導致他們老年失偶、子女不願意與他一起生活，是以成為下流老人。

但並非所有被子女配偶拋棄的下流老人，都有一段不負責的人生，人情淒涼，往住在至親之間顯現得更清楚。

我經歷過一個有工作能力的年輕人，為了買車之類的消費行為，與老母親鬧翻，差點點燃瓦斯桶與全家同歸於盡的荒唐家庭事件。而故事中的母親是長年苦於疾病，已經沒有工作能力，只有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這種情況下，不願意拿房子去給兒子買車，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請注意，這個案例不是出現在下一代，而是「我這一代」，甚至上一代都有無數類似的案例，啃老族的情形，在以「孝道為尊」的台灣是很普遍的現象。

下流老人不見得是現世報，根據我的經歷，現世報造成下流階層老人的比例，還真的不高。這樣的體驗跟社會普遍認為下一代的道德崩壞，是相符的。

那麼如何減少或改善下流階層老人的處境呢？試圖強化家庭功能，那是白費力氣，現代社會之所以往「核心家庭」發展，乃是經濟行為改變之故。工商社會使得個人經濟得以實現，因此階級壓迫沈重的宗族制度（其實就是中國式的種姓制度），就被人們所拋棄。現代人連父母子女、甚至夫妻關係都經營不好，回復大家庭主義或宗族制度，不僅不能解決下流老人的問題，還會造成更嚴重的家族霸凌。

社會救濟也不是解決老人問題的正確解，公體系的社福機構，受限於經費、場地、制度、法令，以及社工人員的素質問題，往往連表面問題都無法解決；最常見的謬事，便是以「防止社福資源誤用」之名，對需要幫助的對象置之不理，甚至在「輔導」時進行二次迫害。

許多社工人員都知道，不管是街友或下流老人，大部份都是被家庭所遺棄的對象，本身又因健康、精神狀態，或者是前科等問題，無法從事正常的工作，所以其可支配所得遠低於最低生活標準，如果能夠協助其申請低收入補助，再安置在適當的場所，應該可以有效改善他們的生活品質，但實際上卻很少人受到這種對他們有益的安排。

因為普世價值與法律規定上，家庭才是社會的基本單位，社會救助的所得門檻標準，採用的是家庭所得而非個人所得，但獨孤老人或為家庭所放逐、或因不可告人的因素而逃離家庭，即使親子關係已經極端惡劣，早已家不成家，只要當事人不願意提出會讓子女身敗名裂的訴訟，這些名義上的親屬，就能成為失落者申請社會救濟的阻礙。

不過知道歸知道，他們也不能（或許也不想、公務員的惰性）做些什麼，像是幫他們找工作之類的，畢竟社工人員的工作不是職業介紹，而且也沒有本事為那些健康、精神或信用有問題的人提供就業擔保。社工人員的社會關係，比一般人想像中更狹小，即使他們認識幾個大老闆，能要求對方捐錢就不錯了，讓他們僱用工作能力低下的失落者，雙方都很為難。

還有一點很重要，失落者的工作意願普遍不強，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長期沒有穩定的工作，或者是工作了四、五十年還是一貧如洗的老人，不僅無力、其實也是無心繼續從事所謂的「正常工作」。別忘了現代所謂的正常工作，包括每天無薪加班四小時領20K。

如果打著讓他們「自力更生」的目的去協助他們，那是絕對解決不了問題的，畢竟他們的問題在於「窮」，而不是急難；導致他們貧窮的原因，又是無力或無法獲得足夠的收入與尊重。

我認為，如果要讓每個人都過上「最低限度的健康且有文化生活」，那麼現行的社會救助制度就要大幅改動，社工人員必須更主動的與司法單位配合，必要時無須顧慮家屬或本人的意見，強行介入。因為老人微薄的年金被不孝子女侵奪而流落街頭的情況屢見不鮮，這個時候還聽從神智不清的老人囈語，任其被「家庭」所綁架，那根本不是在尊重他。

子孫不孝，不願意承擔奉養老人的責任，卻還要執著在家庭這種無解的迴圈，那麼乾脆每天早晚三炷清香，咒那些老人早死早解脫算了，不負責的人拖再久也不會負責，為了他們止住了協扶老人的行動，很不值得。

我也知道，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但社工人員算什麼官？把自己當官老爺還幹什麼社福工作，怎麼不去念軍校、當大將軍？社福工作本來就是介入他人家庭事務，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不強勢介入，老在外面搖旗吶喊，等悲劇真的發生了，再來「遺憾」、「譴責」、「沒想到」，有個屁用？這就是我對社工沒好感的原因。

其實大家都知道，解決老人問題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幅增加公立安養院的床位，但這麼做實在太麻煩了，還是靠社會大眾的力量比較好。

社會大眾是誰？不就是你我他嗎？我不覺得我有本事解決這麼大的問題，就算你要我出錢就好，我也不願意，稅都納了還要我怎麼樣？還有公益彩券盈餘，不是說一年幾百億，這樣都不能增加安養院的床位，社會大眾頂屁用？

也許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如果不讓「法律規定」該負責的人負起責任，那麼老人棄養問題會越來越嚴重……好似現在不嚴重似的。

也許沒有人提過，但是一千多年前的詩聖杜甫應該是當時的下流老人，他所作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唱道：「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
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歎息。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驕兒惡臥踏裡裂。
床頭屋漏無乾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杜甫被譽為「現實派」詩人的代表，所以他提出的：「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不是浪漫因子作崇，而是讓孤立老人過上「最低限度的健康且有文化生活」最直接的方法。別管親屬的心態和意願，建設足夠的安養院床位，把孤立老人送到安養院，所需的經費就由他的老人年金支付，不夠就幫他申請低收入補助，他不會過上什麼美好的餘生，但至少是「最低限度的健康且有文化生活」。

我很清楚，一定會有人跳出來說：「政府無限制容留下流老人，會引發老人棄養潮，拖垮政府財政。」我不否認這發生的可能性超高，因為政府實在太過無能了，他們只會對升斗小民追繳無法使用的健保費，然後放任欠稅數百億的大戶追繳期到期免繳，甚至他們還會讓家暴受害兒童在寄養家庭受到性侵；而現在竟然出現了政府甲級評價的安養院，因為人力不足，導致火災發生時，老人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慘劇！

不要讓「徹底解決」下流老人問題的想法限制住我們對抗老年社會的努力，因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是，即使是瘧疾已經有了特效藥，難道就不會困擾人類社會了嗎？眼下能夠解決的，就努力去解決，只有人類不再畏懼老年生活，那麼老年社會才會向前，而不是拖著年青一代一起沈淪。

＝＝＝＝＝＝＝＝＝＝＝
未完待續

[pandabb 在 2016-7-8 06:05 PM 作了最後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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