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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它]水伯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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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創作]
[其它]水伯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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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80053
銀驢友〔中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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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2014-9-5 09:2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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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日都是里民大會了,希望阿水伯這次別來鬧場才好。」一張烤漆的檜木桌上圍著數個中年男子其中不乏鬢角以花白的老人家,幾個大男人圍在一塊喝著茶葉表情凝重的交談,都在為明天的結果在盤算著。坐在中間大位上身穿白色襯衫與深色西裝褲,梳著油頭的男子正為幾位客人來沏茶裝進茶杯中,就在此時有人開口說:「里長,你看會成?」其他人也都將目光轉向男子的身上,就等著他開口。里長並沒有開口回答半句話,只是不間斷的替每個人的茶杯裝滿然後沖開茶壺繼續泡下一泡茶。大夥見狀也只能乖乖的低頭,沒有多說什麼。這裡是里長的辦公室,三不五時都會有人往這裡跑,當然絕大部分都是已經退休的老人或是老農,一生的大半輩子都在這裡度過。平時沒事可就時就來到這裡聊聊政治或村內的八卦,喝免費的茶葉以及看免費的報紙,他們或許也走不出去了。阿水伯正騎著那舊式無變速腳踏車緩緩的停下在里長辦公處前,一早的他已經巡視好水田了,才剛一到門前他就看到貼在外頭的一張公告文。
正本
受文者:大新鎮文化里辦公處
主旨:縣長下鄉
「縣長為深入基層,結合民意。本里第二十五屆里民大會定於民國一百年七月三十一日下午十八時。將為農業區變更住宅區乙案提出彙整意見與檢討,請查照。」
說明:「大新鎮文化里自古來為農業區,大部分住宅為舊村落,共同持分難以改建。沒有增加住宅區,子女長大以後空間變小,致無法同住共享全家福被迫搬離故鄉在外租屋。經數次向上級反應後,為體察民困以及聽取民意,縣長將偕同委員數位下鄉共商變更住宅區一案。並且併入本縣特定區計畫案中(第三次通盤檢討)共同協商。」
說明:
1.本鎮參加里民大會席數約八十席。
2.歡迎鄉親抽空參加,給予寶貴意見。
縣長:林軒詩
其實阿水伯不是不懂公告上頭幾行字的用意,但是他心裡面明白這是他們那群人所精心策劃的局在好幾年前就不斷的覬覦著。他們想趁土地變更之事從中謀取暴利,賣掉世代祖先放下來的田地祖產給那些只看利益營造廠商與外地人來占他的地、蓋一棟又一棟的透天厝讓外地人買他們的房子住在這裡。「驚是謀天理,」阿水伯看完即操著一口很厚重的閩南語口音說,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接著停下腳踏車緩緩的走進辦公處內。
人人看到阿水伯來了,不知為何的都退避三舍躲的遠遠的,剛剛才提到阿水伯的人更是一聲也不敢吭聲的,低著頭、縮起身在座位的一小角旁。阿水伯面不改色的直接一屁股的坐在木製的雕刻椅子上,里長伯也趕緊為他奉上一杯熱呼呼的茶,僅接著說:「阿水伯啊,是怎麼拉?看你這麼生氣。」阿水伯聽到這一話後反倒更加的不悅,直接大力地拍了茶几一下使得坐在一旁的人幾乎都要跳了起來。「外面的公告是怎麼回事,你們這些少年ㄟ想錢想瘋了阿。這種事情也敢作,對得起你們的祖先嗎?」阿水伯說話斬釘截鐵,語氣絲毫不帶保留似乎只差沒有將熱茶葉往里長身上潑而已。「這樣都是為大家好,土地種田不划算。」里長殷勤的向他解釋,只是阿水伯似乎聽不進去依舊看得出他臉上的不滿意。「水伯,先喝一口茶!別生氣。」一旁的人也跟著附和著,看阿水伯的反應。「你們啊若是賣給建商,我們這些老的是要怎麼種田,你們都沒有米可吃。反正我明天一定會來抗議。」完話的阿水伯頭也不回的直徑的走離開服務處,留下來的熱茶也早就已經冷掉,可卻連一口都沒有碰。「真正是頭痛啊…」里長嘆口氣說。
一回到家的阿水伯二話不說的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一張鋪著草蓆的木床,好幾十年的衣櫥與化妝台,雖然說窗戶讓陽光照射了進來但還是顯得整間房間死氣沉沉、也有一股數十年如一揮散不去的發霉味道但阿水伯似乎相當習慣的樣子。化妝桌上有著準備抗議的白布條與頭巾,都是用墨水畫上去的。雖然說阿水伯因為從小家裡的關係很早就開始幫忙種田了,但聰明的他總是能想到變通的辦法,他看電視上抗議的新聞,照著依樣畫葫蘆一字一字的描繪終究還是讓他寫了出來。阿水伯的妻子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去世,生病的原故。與兒子的關係並不算融洽,許久前就搬離了家中只留下一個孫子,幾乎不曾再回來了。當然與孫子的關係也不好,也因此阿水他總是習慣自己一個人做事情,也稱不上喜歡什麼的總之就是已經習慣了。他也知道村裡面的某些人也和他有一樣的情況,所以偶而也會找三五好友聚一聚,其中就屬張金生兄與他關係最為密切。金生是個外省人,父親在左營當海軍醫母親則是當地的本省姑娘。之後為了工作也搬了上來做做鐵工之類的粗活,後來買了塊小地享受耕作的樂趣,他與阿水伯也是這樣才認識的。這天晚上阿水伯找了他來家裡面聚聚順便喝點小酒,這樣的生活對阿水伯來說正是他想要的。很快的一個早上就過去了隨便吃個稀飯與醬菜稀哩呼嚕的用餐後,阿水伯先睡了午覺,因為天氣炎熱的關係開個台電風扇躺在草蓆涼椅上,即使如此阿水伯還是睡得滿身大汗宛如在下雨一般的從乾扁的皮膚以及日漸稀疏的頭頂上全是汗水。正當阿水要準備進入夢鄉時,門外突然轟轟作響有如地牛翻身,才使得阿水伯不得不打起身子緩緩的走出去開門。
「是誰啊!大中午的來敲門。」阿水伯邊說話邊把霧面的玻璃門給拉開,原來站在門前的正是阿水伯的孫子政雄,阿水瞄了他一眼後便轉身離開似乎不打算理睬他,而政雄則是看著阿水伯,臉上表露出笑嘻嘻的神情似乎懷有什麼企圖似的靠近阿水伯擋住他前方的視線。「阿公,聽隔壁的說今年要改自地區?」阿水的這個孫子政雄在這個鄉里裡面是出了名的無賴,雖然年紀輕輕的但就是無法跟阿水伯一樣腳踏實地的做事情,工作上面時有時無也總是在工地做些打零工的外快,一拿到錢就只知道買酒與上小吃部。整村的人都知道所以也刻意的避開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纏上。阿水伯自己也知道但始終無可奈何,只能怪小時候太過順著他讓他現在只知道遊手好閒而不惜福感恩。「阿公,算一算一坪若是賣八萬,一分地好幾十萬可不是。」原先不想理睬的阿水伯這時終於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努力向上,只知道土地能換多少錢,你跟里長他們是一夥的故意氣我不是。」被責備的政雄沒有一絲悔意反倒還向阿水伯嗆聲:「早就要該賣一賣了。你若是死了親戚也要來分那該怎麼辦。」阿水伯聽到折一句二話不說便舉起手作勢往政雄的身上招呼過去,但政雄也不是傻子很輕鬆的就避開了。然後留下一句老固執後就徜徉而去。「真正是來氣摟ㄟ,幹!」使得後來阿水伯氣的也睡不著了,乾脆斗笠帶著牽起腳踏車載去巡水田比較實際。
七月大熱天的,又是日正當中之際實在不好受。阿水伯踩著腳踏車繞個水田一圈,看看是否有稻秧被風吹歪傾斜、水量是否充足、灌溉的水道閘門有無確實拴緊、四周的雜草是否又長了出了…。不用多久阿水伯穿的白內衣早已沾滿汗水,太陽炙熱的光線照的阿水伯抬不起頭來只能躲在竹斗笠下稍微避避。在大致巡視完後阿水伯先到相鄰水田一旁的土地公廟內喝口茶稍微休息,廟內小小一間破破爛爛的沒有什麼香火,趁著休息之際阿水伯也上香,口中念念有詞之後恭敬的將香火插入金爐上。「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阿水伯感慨的說,突然又想到農保的事情。想想自己或許再過不了幾年就做不動了,也確實做得夠多了,從年輕到現在就是在田裡打滾、靠著水稻的收成養活自己與妻兒。而之後的幾年就要靠這份保險來養活自己了,他從不奢望自己的兒子與孫子有什麼作為所以也從來沒想過要從他們的身上獲取到什麼只要不要來找他的麻煩擾他清幽就好。現在的他只要能平平順順安穩的做滿他因有的年資,他下半輩子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只是現在又要將這裡的土地改成住宅建地,這就讓他擔心了。其實阿水伯剛開始也是支持的甚至還參加聯署簽名包小巴士與鄰居鄉民們一同將連署文與相關資料上交縣政府,但是他後來發現事實並不是如此,人們只想要靠此機會獲取不正當的財富滿足自己的慾望,買股票買車、在外地置產而不是像公文中所說,要全家共住三代同堂。至少他目前看到的情況,並非如此。但是該怎麼樣說明才好呢?自己不也一樣是為了自己而在鬥爭反抗,這樣做是對是錯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丟下這句話後的阿水伯牽起腳踏車離開土地公廟,回家準備晚上的酒菜。
時序傍晚時分,阿水伯桌上已經是滿滿的好菜準備張金生兄的到來。除了少不了的高粱酒外,配酒小菜一應俱全。毛豆、炸的溪蝦、白斬鹹水雞與炒空心菜,海帶滷味等等通通都有。盤盤都十足的家鄉味與應景。自從妻子過世後阿水伯自己下廚做菜也好幾個年頭了,從一開始的選材採買到下鍋烹煮都是下足了功夫,現在也已經習慣甚至樂此不疲,也難得煮了這麼多菜即使已經是汗流浹背阿水伯的臉上依舊掛著十足滿意的笑容。過不了多久金生兄也到了,才剛一見面二個人的話夾子就停不下來了,阿水伯趕緊招呼他進來裡面大口喝著高粱酒吃著菜餚好不快樂。就在聊天的時候阿水伯也說出今天發生的遭遇,金生兄看著酒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搖搖頭為阿水伯抱屈。「你那孫子也真是的…怎麼可以這樣子跟長輩說話。那阿水你之後打算怎麼做?要去抗議嗎?」「我東西早就已經準備好明天要來去抗議了。不這樣做我心裡就是不爽快,金生兄要跟我一起來嗎?」「這當然沒有問題,只是他們真的聽得進去嗎?」金生抱著懷疑的口氣說到,突然這樣一問阿水伯也是吱吱嗚嗚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我想就算真的變更了也是好幾年後的事情了,到時阿水兄你也退休了,反倒是不需要顧慮這麼多。我想我也該準備回去了。」「回哪去?這裡不就是你家,你還能上哪去。」阿水伯二頰紅暈的瞇著眼睛再喝口酒也幫金生兄倒酒,金生兄稍微緩緩後才又開口說:「阿水啊!我跟你一樣也不年輕了,也是到時候了。孩子們也都大了我也沒什麼好顧慮的,正打算考慮回去了。」「你是說回高雄是嗎?怎麼這麼突然。」頓時雙方陷入一陣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金生方才開口。「是啊!是該回去了。也不是說這裡不好,當初也是為了工作才上來的所以我也很感謝這塊地方。只是總想回去看看,我老婆那邊也都同意了。」「是這樣嗎…那先恭喜你了金生。既然是你自己決定的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看得出來阿水伯心中的不捨與無奈,但也莫可奈何。「或是阿水也跟著下來?這樣如何?若是你能一起來的話那是再好也不過了。」雖然阿水也停得出來這只是應酬交際的客套話,但是真要他下去他放得下嗎?就這樣吃吃喝喝過了一段時間後,酒喝乾、桌上的菜餚也都被吃得一乾二淨了。當晚阿水伯整晚沒睡,就拿著自己製作的抗爭布條與旗幟二眼空洞的看著,突然好像斷了條線的風箏一樣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妳說我該怎麼做才好?」他望著那斑剝的化妝台像是在對已經不在人世的妻子對話,但那回應始終沒有傳達到阿水伯的耳中。
隔天一早,阿水伯還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出門巡視,沒有因為昨晚喝酒的緣故而耽誤到行程。只是阿水伯似乎不把精神放在上面,反而若有所思的樣子。就這樣無所適從的他將腳踏車騎往里長伯的家中,因為晚上要開里民大會的關係裡頭已經有人員在開始佈置會場,排列桌椅、拉上布條掛上先總統蔣公像、測試麥克風與音響。每個人都各自忙各自的,沒有人注意到阿水伯來了即使看到了也還是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理睬他,這反倒讓阿水伯更加感到孤立了。就在不久里長察覺到獨自杵在一角的阿水伯後才趕緊上前招呼,「阿水伯你也來了啊!今天大家都為了晚上的會在忙著,不好意思。」里長一面尷尬的搓著頭接下去說,反倒是阿水伯沒什麼脾氣,只有微微點頭這才讓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今天就要開會了,」阿水伯重複了他的話,好像有什麼要說的樣子卻又止住了沒有說出口。「對阿!終於到了這一天,希望這一次可以順利通過那就好了。」「我問你,通過對你來說究竟有什麼好處?」阿水伯斬釘截鐵的問,使得里長先愣了半晌然後才回過神來回答。「當然是希望這個地方可以更進步阿!只要這裡能改建成建築區那自然地方就會發達起來了,年輕人也會跟著回來了,這樣不是很好嗎。」任由里長獨自一人說,之後方才開口。「可我看到的都是想變賣土地的人。」阿水伯不帶感情的說。「我想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子的,總有例外。不能再回頭了。」「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就看你自己怎麼想了。做出對這個社區有利的選擇就沒有錯了。」里長完話後拍拍阿水伯的肩膀緩緩的離開。
當晚,阿水伯按照開會時間前往會場,此時的里長家外頭已經是車水馬龍。他手上沒有帶著任何的抗議的道具,頭上也沒有綁著頭巾,踩著腳步走進決定整個里未來的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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