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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hwaallen
鐵驢友〔初級〕

哞少爺

今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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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倫貝爾大草原

#1 : 2006-9-22 01:09 AM 只看本作者	送花 (16) 送出中...

我不是無法對抗失敗，而是無法對抗虛無。

真正的無力感是：面對他人的善意，我只剩下遺憾的感覺。
我想說抱歉，我想說謝謝。我對這個世界只留下這兩句話。
終究我還是成為這種人，即使對著不可直視的美好，我也會在僅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前止步。
我可以面無表情地終止一切作為，誰也看不出來我心中所想，
我的臉孔不釋放出訊息，我吸收全部的情緒，我不拿出痛楚來炫耀，我寧願保持空缺。
所以你可以看到我，彷彿是很悲傷的，彷彿還不夠悲傷。
你不知道，你責怪我裝聾作啞，我正是要你這麼想。

時間退縮到很久以前，我不甘心自己只當個小孩。
我不滿意我的身分，當時，我不知道這種不滿會一直停留在那裡，
儘管日後有各種記憶來來去去，但是它就像公廁裡的異味一樣盤據不散。
我不可能以意志力去除它。所以，到了青少年時期，我仍憎恨自己僅是少年。
而現在，我懼怕這副還算年輕的肉體。
身體的遭遇不能辨識任何經驗，它對什麼都無所謂。
它顫抖地說出來：恐怕我已失去愛人的能力。

我又該怎麼回答呢？說沒關係？說再等一下？
有時，我想著，這是我的另一面而非我的體內住著另一個人，
這樣想能使人輕鬆一些，好像並沒有和自己這麼疏離。
但這種思考久了就像會失效，因為習慣，只好尋求別種，
更過量的藥劑，只為了麻醉的片刻。
我已經不耐煩玩這種自我欺騙的把戲。

我還是不敢說出絕望二字。
說出來的，寫下去的，就無從改變。
語言的追訴期是有限的，如果我想使用它，我就必須相信，寫下來，可以挽回一點什麼。
可是我已不再相信。我不再相信和好，不再相信拯救自己的責任是在自己或任何人身上。
我覺得那是徒勞無功的，我倦於一再確認自己的價值。
即使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對某人有好處，是他關心的對象，我也會在十五分鐘內改變心意。
事實是，這個時候，無論我愛著什麼人，或是有什麼人來愛我，都沒有用。我沒有感覺。

我無法抵禦，這種不可理喻的冷漠。
它緊抓住我，督促我走向終點的那一刻，告訴我全部的人生，
我最大的成就，就是為了那一刻。我漸漸覺得恐怖，然後又漸漸麻木。
接下來，我對這些事找到了一個旁觀者的位置。
日常生活諸事件像一顆顆可笑的砲彈，以一種準確的誤差落在我身邊。
什麼東西都沒有擊中過，只有周圍地表的坑坑疤疤，我安然無恙。
這是一種最不幸的幸運。

待在這裡，待在條紋的陰影下，顏色簡化為兩種界域。
待久了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
不說的話，也不會有人知道，你的眼睛生了病，不會有人知道，你正在失去視力。

近來，我頻頻失眠。安眠藥失效，我服用的感覺漸漸和吞維他命沒什麼兩樣。
昨晚，照例我在床上不甘心地翻來覆去，然後夢遊似的到樓下倒了一杯水。
放在床邊，我口渴又空腹，寂寞得發瘋。
我對把納入體內的一切食物水分感到由衷的厭惡，也許我是討厭飲食這個動作。
我看著走廊上慘白的燈光，透過窗簾帶入房內一種隱晦而邪惡的光明。
我覺得有股罪惡感由朦朧到清晰，但它拒絕完全透明，就像一張不斷變換表情的臉。
它要說什麼? 說自己企圖製造謎團，說要我注視著那光線，和在光線裡浮動的灰塵，
最後我將得到一個有如重物落地般擲地有聲的回答。對什麼的回答? 我問。
我不追求什麼啊，我也不等待什麼。它沉默不語。
所有可供追尋的線索中斷，事物保持隔離的狀態，室內外一片低迷的寒冷。

這時，失眠像馴服的寵物一樣乖順，我靜靜地看著它們，感動著這片刻的清醒。
我不再感到心煩意亂，我可以和誰都友好，和任何人維持親善，
我套上合身的衣服，在不存在的世界裡成為演員。
我玩弄角色，感受自身的肢體，像蜘蛛在黑暗中移動牠的手腳。
這是專屬於我的獨幕劇，我是唯一被選上的表演者，在荒謬的劇本中擔綱演出。
一連串的角色降臨於我，就像不可見的奇蹟秘密造訪。
我舉起手，又放下，裝聾作啞或歌唱，表演呼吸與靜坐，懸轉並舞蹈著整個舞臺。

燈光游移逡巡，從樓梯到地毯，從座位到我這兒，在我所站立之處，展現它的光輝變換。
然後安靜下來，彷彿魚群悄悄浮上水面。在這被拉長的瞬間裡我體會到永恆，我的臉龐發光，
輪廓浮現雕刻的稜線與沐浴後的光澤；我愛那種匆匆擦身而過而讓人一見鍾情的化妝，
而在舞臺上眾人目光之前，這種愛情將消失，我只單純的呈現戲劇與我的乾淨落空。

如果，簾幕順著我的手勢緩緩落下，終場時間配合我的心情，那麼一切都會很好；
如果，觀眾席上空無一人，而門外有人在抽煙，在等待，等天亮的時刻，
等從不曾失約的同伴，等散場後的整理工作，那也很好。我將只為此人演出。
我將睜開一隻眼睛，示意我知道他在此。而他也知道，彼此輕微的心跳，有如兩個幽靈間的感應。

我沉浸在一種不被灼傷的高溫中，顯得顏色鮮明，彷彿就是蠟燭中心那一圈藍色的火燄，
穩定地燃燒著舞臺以外的世界的空氣。我與舞臺的關係，猶如燭芯與蠟燭的關係，
在明晃晃的光亮中，我放出與另一位孤獨的知己交會時才有的光度；
而腳下的地板幾乎在熔化，為了不讓自己跌倒，我雙手環抱著自己，
我對逐漸傾斜的立足之地感到哀愁，但我不會因此神色黯然。
我被暖和的溫度仔細擦拭，像在嘴裡含著的軟糖慢慢溶化。
我不要任何人來解釋這一切，如果我對自己的消失有過一絲一毫的預感，
就讓這預感消散在我對舞臺的印象中，消散在我對門外的那人逐漸升起的懷念中。
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情緒。我讓台詞回到我的身體裡，語言回到沉寂，孩子回到母體。
這樣我終於得到自由，然後，我就這麼在另一個世界裡睡著，手持燭火的人，
他的氣息吹到我的臉上，我將得到永遠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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